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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那邊一首歌一支舞

甘孜日報    2017年05月19日

   ■馬漢

   康定情歌

   去一個地方,是因為一首歌。

   去的動因,似乎有些夸張。去的過程,也是那么蜿蜒轉(zhuǎn)折。

   先是隔天,從無錫趕到成都住下,等待翌日早晨飛康定的航班。因航班時間過早,為避免睡過點,關(guān)照酒店總臺叫早,怕有疏忽,又將手機設(shè)定鬧鐘。凌晨430就起床,睡眼惺忪,打著哈欠乘大巴去機場。開始,一切還算順利。登機后,飛機按時滑動到起飛跑道,突然就不動了。停頓片刻,飛機退回停機坪。問起緣由,說是目的地在下雨。于是隨所有乘客拎著行李下機,乘擺渡車回候機大廳。等候至9點多,重返機艙起飛。不料飛至康定上空,兜了一圈,又返飛回雙流機場著陸等候。問乘務(wù)員,這到底是為哪般?答是康定上空正下著雨,云霧繚繞,無法降落。在康定上空時,曾探頭望過舷窗外,確是云蒸霧繞的,康定被水汽的巨大白袍籠罩著。

   這么說來,康定是一個云霧雨露常駐的孕風育雨之地了。雨水充沛,生命必定滋潤,生命茁壯了,人們的情感也必是豐厚。經(jīng)過幾起幾落,本一個小時可飛抵的路程,最終花了6小時才到達。這種時間上被拉長的距離,讓人產(chǎn)生了空間上遙不可及的疑惑。心尖不由得一顫:要么康定,確實不與我們的生存空間在同一維度?

   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進入康定時,心頭自然就響起了那支熟悉的旋律:

   跑馬溜溜的山上,一朵溜溜的云喲,端端溜溜地照在,康定溜溜的城喲……

   仿佛突然明白了這首著名情歌產(chǎn)生的緣由。濡化生命和情感的濕潤,高原的嚴酷陡峻,加上康巴人的慓悍與熾烈,有了這些,要做到不產(chǎn)生出這首情歌也難哇!

   據(jù)康定城里的老人說,他們小時候《康定情歌》可不是現(xiàn)在這樣唱的,而是:“跑馬溜溜的山上,一朵溜溜的云,端端溜溜地照在朵洛大姐的門,朵洛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喲,會當溜溜的家來會為溜溜的人?!闭f是當時唱的可不是李家的大姐,而唱的是康定城一個叫朵洛的、賣松光的藏族姑娘,是一個確實存在過的人。能值得人們反復(fù)歌唱的,必定長得美麗無比,顏值高得爆表的。那時候康定的每個早晨都是燦爛的,沒人愿睡懶覺,人們早早起來來到街上,有事沒事都要到朵洛的家門口轉(zhuǎn)轉(zhuǎn),往門窗里探頭探腦打量。看著朵洛家里打理得有條不紊,于是就贊嘆說誰能娶到朵洛就是天大的福分。當朵洛趁著霞光將松光搬出家門時,街上人所有含笑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。朵洛閃亮著她的笑眸,以泉水般清亮的嗓音叫賣著松光。不管是確實需要買松光的,還是只為借機靠近細瞧她的,都爭相前來買松光。松光很快就賣光了。不難想像,每晚點燃這些富含樹脂的、被有些地方稱為松明火把的松樹節(jié),家家便都籠罩在明亮的光波和松脂的芳香里。朵洛的松光,給黑暗中人們帶來的,不僅是光明,更有長夜里對于美麗姑娘的溫暖遐想。

   到達的當天,到康定縣城的大街上逛逛是必須的。沿著大街走去,跨上山坡之上居民小區(qū)高高的臺階,穿過藏式風格的涼亭,遠遠看到有藏族姑娘成群結(jié)隊地迎面走來,立即定睛看去,看看她們中間有沒有朵洛。雖然,松光早就被電燈所替代,朵洛的明眸卻仍在康定姑娘眼中閃爍。

   巴塘弦子

   記住巴塘,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事。

   一群有理想的年輕人,以漂流長江的悲壯義舉來維護他們的民族自尊。在當時備受國人矚目的連續(xù)報道中,巴塘這一地名頻頻出現(xiàn)在媒體上。長江漂流遇險隊員在巴塘與接應(yīng)隊匯合。指揮部和后勤裝備供給移師巴塘縣城。巴塘,巴塘!低沉壓抑的厚重云天,肅殺陰森的嶙峋山石,冰冷翻騰的湍急江水。

當漂流即將結(jié)束全程時,我在長江的下游——無錫江陰的江邊,等候漂流隊的到來。先遇到了兩位遇難隊員的遺孀。她們的丈夫在葉巴灘翻船身亡,隊員們都到達了巴塘,而她們的丈夫沒能抵達。她們用大頭針刺破手指,擠出晶紅的血在請漂書按上手印。舉著寫有丈夫名字的旗幟,等候在此。漂流橡皮舟終于來了。我叫了聲“胡子”,一把從橡皮舟里拽住隊長王茂軍的手,將他拉上了江岸。他冰冷、有力的手掌傳遞給我的,是一路攜帶而來的巴塘信息:冷峭、陰晦、雄性、強悍。

   201692日晚上8點多,冒著如注冷雨進入巴塘時,我被寒意裹挾著,饑腸轆轆,似乎印證了三十年前對巴塘的最初印象。但是,當推開酒店大門時,差點讓人一個踉蹌。一屋橙黃的光波泄洪似的傾瀉出來,迎面而來的,還有氤氳著飯菜香的煦煦暖流。在明亮的燈光下,音樂起,弦胡齊奏,長袖飛舞,六七個藏族男女既唱又跳。東道主說,今晚只是讓幾個人小范圍跳,讓你們先睹為快地領(lǐng)略一下巴塘弦子,明天白天到廣場上正式欣賞巴塘弦子的場面。哦,這就是巴塘弦子!于是,對巴塘原有冷色灰調(diào)的零星印象,有了動搖。

   次日早晨,雨歇天晴,云層卻繼續(xù)是高原天空特有的厚重、低迷??諝馇逍赂寿?,正適合沿街道向廣場漫步而去。沿路途經(jīng)菜市場,沿街設(shè)攤的藏民一字排開。康巴人喜歡將鮮紅的絨線或棉紗編織在自己的頭發(fā)里,然后把粗壯的發(fā)辮盤在頭頂。他們的臉呈和藹微笑,面前的籮筐里堆放著蘋果、梨、葡萄、核桃。他們只賣自己種的水果,臉上的微笑卻是只能看,不能攝取的。有人試圖朝他們拍照,一位高個藏族婦女竟然丟下攤位起身就逃。有個賣菌子的婦女,見人拍照,竟從出售的菌子中,隨手舉起一個臉龐大的菌子遮在臉前,此舉頑皮得令人捧腹。

   去廣場看弦子,途經(jīng)市場,這種巧合不經(jīng)意間恰好展示了巴塘弦子生長的土壤和環(huán)境。巴塘,曾是川藏、滇藏兩條茶馬古道的交匯點,車馬來往,熙熙攘攘。從理塘一路過來,到了巴塘海拔驟降。海拔低了,就有理由在此逗留,休整數(shù)日。此處雨水充足,土地肥沃,水草豐沛,所以這里不僅是重要產(chǎn)糧區(qū),還是水果之鄉(xiāng)。草甸上牛羊成群,到處是“咩咩”綿羊的叫聲,藏語“咩”發(fā)“巴”音,因而取名“巴塘”,意為“綿羊聲壩”。這樣,茶馬古道形成的多民族文化交匯走廊,加上物阜民豐的前因,必定帶來涂歌巷舞的后果。于是,最早從戰(zhàn)國時期用于祭拜祖先、崇拜圖騰、敬神驅(qū)鬼的祭祀舞蹈“歌卓”,演變成唐代的“嘎諧”,最終吸收各民族文化的養(yǎng)分,發(fā)育成為后來的巴塘弦子。曾經(jīng)流傳這樣一句話:“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,到了巴塘,忘了爹娘”。想必這一樂不思蜀的效應(yīng),肯定是與既豪放又婉曼的弦子有關(guān)的吧?

   山巒環(huán)抱的學校廣場,云天厚沉。云端低垂的部分,煙靄彌漫,成為天地間虛幻的過渡??諝怆m清冽得有幾分寒意,廣場四周卻早已站立著身穿絢爛民族服飾的藏族男女。他們從盤在頭頂?shù)陌l(fā)辮到蹬在腳下的藏靴,竭盡艷麗,滿目是對比強烈的顏色,以炫目的色彩給這個略呈冷色調(diào)的環(huán)境,增添了十足的暖意。不說婦女們那嬌艷得十分醒目的紅袖,單說男子頭戴的“梭哈”——綴滿流蘇的紅色帽子,跳起弦子來會隨著節(jié)奏而輕輕顫動,如同跳動的一團火焰。在弦胡手扎西的帶領(lǐng)下,他們圍成圈,邊唱邊奏邊跳,按順時針方向循環(huán)舞動。姑娘們踩著弦胡的節(jié)奏,舞動雙臂,長袖翩然,舒展飄逸得如行云流水。漢子們邊拉著弦胡,邊踏步、擦步,表現(xiàn)出一派剛健孔武,激揚奔放。

   甫到現(xiàn)場,因被扎西與眾藏族漢子不同的沉穩(wěn)、滄桑的氣質(zhì)所吸引,我與他有過交談,所以待一曲弦子跳罷,我就又找領(lǐng)頭的扎西聊了起來。今年58周歲的扎西,不僅是家中種著三畝地,養(yǎng)著四頭牦牛和幾頭豬的農(nóng)民,而且還是首批國家級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巴塘弦子的省級非遺傳承人。在問他的當兒,旁邊有漢子連連說,巴塘的弦子都是扎西老師教的,所有的“畢旺”(弦胡)也都是扎西老師做的。一位農(nóng)民被人稱之老師,可見他在弦子藝術(shù)方面的成就和為人。扎西說,他家里三代都是做“畢旺”的。他五六歲開始就跳弦子,十五六歲就做“畢旺”。三十多年里利用農(nóng)閑時間,共做了4000多把弦胡?,F(xiàn)在扎西家仍開著制作“畢旺”的作坊。28歲的兒子曲皮,正跟著阿爸學做“畢旺”。扎西家還開設(shè)了巴塘弦子培訓中心,將跳巴塘弦子的技藝傳授給孩子們。

   扎西舉了舉手中的弦胡說,過去的“畢旺”不講究精致。如今巴塘弦子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遺名錄,表演的機會更多了。為了表演效果,就給做成的“畢旺”上色。用礦物顏料,畫上一些圖案,涂上一些顏色,讓琴看起來更漂亮。說話間,他頭上的“梭哈”紅色流蘇,在不停地抖動、閃耀。

   我的心里突然一動,想著巴塘的色調(diào),應(yīng)該是瓜果的顏色、舞動彩袖的顏色、弦胡的顏色、梭哈流蘇的顏色以及笑臉紅頰的顏色。巴塘是五彩繽紛的,是暖色調(diào)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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